當(dāng)一個人的房子有56個房間、61套衛(wèi)浴設(shè)備、41個壁爐、2個游泳池和一個開放的動物園，這樣的房子是家或是博物館？這樣的房子，不論寵愛自己或者向世人炫耀，喚它為城堡一點也不為過。

　　以赫氏城堡(Hearst Castle)享譽于世的迷人山丘(the Enchanted Hill)，正是豪宅城堡化的例證。歷時28年興建，1947年完工的赫氏城堡，是媒體大亨威廉魯?shù)婪蚝账固?William Randolph Hearst)的家之一。曾經(jīng)是英國首相丘吉爾、影星克拉客蓋博、葛麗泰嘉寶、劇作家喬治博納蕭受邀作客的地方，十年之后赫氏企業(yè)捐給加州州政府管理，有如博物館的家，我是那每年百萬分之一不請自來的客人。

　　昔人已遠去，但是夢想永遠不老，赫氏城堡實現(xiàn)了──夢想，因為分享所以長久。一個十歲就曾旅行歐洲的美國小男孩，醉心歐洲古堡建筑，又有個藝術(shù)鑒賞力極高的母親熏陶，加上白手起家靠銀礦發(fā)財?shù)母赣H作為后盾，幼年時期的赫斯特一直夢想自己是個小王子，因此成年之后當(dāng)他建立了富可敵國的赫氏企業(yè)，手下有報紙、雜志、電臺、房地產(chǎn)、牧場和礦業(yè)，他需要一個城堡為他的傳奇蓋上榮耀，并且安頓他長久以來的夢想。

　　地中海式的建筑，兩座城堡尖塔高聳入云間，西班牙屋頂、羅馬古跡、埃及神像、法國床鋪、希臘花瓶、墨西哥馬鞍……這些拆開來品味不凡的室內(nèi)裝飾，若只是漫無設(shè)計的散置恐怕無法彰顯其美和價值，但是透過女建筑師茱莉摩根的慧心巧手，終于讓赫斯特的收藏不只有個呼吸的地方，還能古意重現(xiàn)。像是阿波羅及九位女神的羅馬石雕，嵌鑲在B棟城堡的正門，頗有巴黎圣母院的風(fēng)采；四尊公元前十三世紀的埃及獅面女身戰(zhàn)神，摩根繪制了一套埃及地磚與之搭配，落腳在一處庭園階梯的中央。地中海藍搭黃，紅花配紅磚，我感覺城堡是個擬人化的貴婦，穿某套衣服要指定搭同一色系的鞋子、皮包，如此一來不正需要一個點石成金的魔術(shù)之手，才能留住春色與天地搭調(diào)？愛買藝術(shù)品成癡的富豪赫斯特，遇上不讓須眉的女建筑師，用時間和金錢砌成的豪宅，無處不奢華卻也無處不細致。

　　赫氏城堡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兩座游泳池，海神池(the Neptune Pool)和羅馬池(the Roman Pool)，前者是露天的泳池，摩根整整花了12年建造，一改再改的設(shè)計圖，終于讓挑剔的赫斯特與品味獨特的她都滿意：大理石柱環(huán)繞的回廊，仿佛在希臘神話里戲水徜徉，藍澄澄的水輝映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加州藍天。威尼斯玻璃和純金打造出來的羅馬池，雖然在室內(nèi)，地中海藍磁磚與黃金鑲邊，一池清水，倒映池畔的希臘神像和昏黃燈座，上下左右對稱的構(gòu)圖，仿佛地中有天，天中有地，把時間都凍結(jié)了。

　　想象自己受邀到赫氏城堡作客一天，晨起散步于春天的花園，欣賞花雕繁復(fù)的壁磚，曬太陽游泳，坐在大廳聊天、烤火抵御穿透墻壁的太平洋海風(fēng)，到哥德式建筑的私人圖書館磕書，享用長餐桌上的美食，在法式的高床上安枕，光是其中任何一項，聽起來我都像是夢，而赫斯特興建城堡的當(dāng)頭，正是美國經(jīng)歷經(jīng)濟大蕭條的時代。

　　驅(qū)車前往赫氏城堡是個相當(dāng)特殊的經(jīng)驗。島國生活的開車視野，一向是垂直的，但是從5公路洛杉磯北上經(jīng)由46號公路轉(zhuǎn)一號海岸公路的車程中，46公路兩邊都是平原，前方山嶺低與視線幾近平行，駕馭在筆直的公路，山頭一處烏云照得天色將暗未暗，完全體會“天似芎蘆、地似芎蒼”這句話，眼前的天一字打開，回首來時路則像一張延伸的白紙，我好象被罩在一個蒙古包之下。云過處，日落時分西行，太陽又照得眼睛極不舒服，雙線道公路一不小心就怕被對向的大卡車撞到，這趟必須全神灌注、緊握方向盤的車程，是一個不小的考驗。和美國中西部高速公路兩旁盡是檜、松、柏、楓等高樹夾道，或者太平洋海岸路徑的蜿蜒，乃至紐約、臺北大城擠擠礙礙、搶快鉆營的操縱感完全不同。

　　Cambria是距離赫氏城堡所在的圣西蒙最近的城鎮(zhèn)，下榻的Cambria Pines Lodge名列AAA旅游旅館名單的第一位，我被它的價位及簡介所吸引。果真夜晚抵達時，感受電視影集《雙峰》加拿大林間小鎮(zhèn)的氣氛，松木的香味，林間傳來鼠、蛙的自然樂音。不過我花了半個鐘頭等柜臺唯一的服務(wù)小姐接電話、辦理入房登記，事實上旅館內(nèi)所有的服務(wù)都慢，吃飯帶位亦是如此。睡在小木屋的一樓，一整夜聽到樓上住客人為的樂音，腳步咚咚咚。小鎮(zhèn)的生活應(yīng)是度日如月。

　　如果要十分鐘內(nèi)從Cambria開車到赫氏城堡，車行時速要120公里，但是由城堡山下旅游中心出發(fā)的巴士，班次很多，度日如月放慢腳步并沒有罪。成為加州政府財產(chǎn)的赫氏城堡，提供五個參觀行程開放民間參觀。初次造訪，我被建議參加第一個行程，城堡太大了，從這山望那山，觀光巴士循旅游服務(wù)中心出發(fā)，蜿蜒的山路上至城堡就需半個鐘頭的車程。兩個導(dǎo)游帶領(lǐng)1個小時15分鐘的城堡之旅，并沒有辦法一一欣賞到城堡的全部面貌。

　　熟悉美國報業(yè)歷史的人，赫斯特不是陌生的名詞，24歲接掌舊金山訊問報(The San Francisco Examiner)，模仿普立茲腥膻的新聞風(fēng)格，曾經(jīng)以聳動標(biāo)題、情色照片帶動黃色新聞風(fēng)潮，全盛時期擁有28家報紙、18家雜志社、7間電臺和電影制片公司，是“柯夢波丹”、“哈潑”等時尚雜志的大老板。這樣一個有媒體影響力、財勢雄厚又野心勃勃的赫斯特，就差沒當(dāng)上美國總統(tǒng)，加上他與女明星戴維斯(Marion Davies)一段公開的戀史，成就了毀譽參半的人生故事，導(dǎo)演歐森威爾斯以此為靈感拍了一部電影《Citizen Kane》，當(dāng)時赫斯特雖然氣得想動用特權(quán)銷毀，現(xiàn)在看來有這部電影更能完整拼湊赫斯特的兩面。

　　當(dāng)歷史成為過眼云煙，后人保有一大片好山，是赫斯特當(dāng)時堅持不破壞自然景觀、不砍樹所維持下來的，至少從建筑物中能一窺赫斯特的夢想。赫斯特曾說：“我堅信有一天這塊地方會成為博物館，這是我所能做到最好的事。”

　　赫斯特早就預(yù)言了一個人的家是拿來分享的。夢想因為分享可以長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