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早以前，雙龍寺住著一個道人，人們都叫他金道。他很少與人說話，好多人都知道他是個半啞吧。他左肩膀上有一個洞，聽說那是他泄漏了天機，惹怒了玉帝，于是玉帝就命雷神去懲罰，雷神領(lǐng)了玉帝法旨，帶領(lǐng)天兵天將，布云作法，用雷箭打穿了他的肩胛骨，從此，金道的肩胛上就留下了一個洞。此后就常見金道肩膀上拽一根七尺多長的鐵鏈子，鏈子的一端拴著兩塊鐵瓦，手持著一根長長的簡板，有節(jié)奏地捏響。時間長了，路面顛碰鐵瓦的金屬聲，倒成了蘆陽一帶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樂章。一聽到那有節(jié)奏的簡板和金屬聲，一些好心人就拿干果、鮮品或是好吃的素食，裝在他的布袋里。
蘆塘城是金道常去的地方?？墒呛镁枚紱]有聽到那獨有韻味的金屬顛碰路面的聲音。后來才知道他在雙龍寺西面的廂房里坐化了。他盤腿坐著，兩手自然地放在左右膝蓋上，臉上帶著從來都沒有過的笑容。頭微低著，鼻孔里吊出兩道白色的鼻涕，有懂行的說，這叫玉柱雙垂，是得道的表現(xiàn)。
后來知道，金道原不是道家弟子，而是龍灣清涼寺里主持能學(xué)和尚的一個啞徒。起初他無家可歸，四處流浪，能學(xué)大師見這孩子可憐，收留了他。時間長了，才知道這個小家伙能聽會寫，就是不會開口說話。所以能學(xué)沒給他剃度，也沒有給他起法號，只是留在寺里吃住，幫著干點雜活，同時教他讀經(jīng)識字，寺里寺外都叫他！啞徒。
啞徒生性聰慧，學(xué)經(jīng)不過三遍，就能下字不漏地全寫出來。啞徒其實是個半啞，有時除了啊啊啊之外，間或也能含混不清地說一兩個字，所以也能跟能學(xué)呀呀地接節(jié)奏唱佛贊、敲木魚。能學(xué)也心痛這個孩子，他覺得，如果送孩子生下來就是天聾地啞，那也許還好些，像啞徒這樣耳能聽見，人又機靈，就是口不能言，那心里該是多么難受。
能學(xué)同情這個苦孩子，所以經(jīng)常在觀音菩薩像前求佛慈悲，叫孩子開口說話。
轉(zhuǎn)眼十年過去了，能學(xué)老了，啞徒大了，整天跟著師傅誦經(jīng)，心誠志堅，從不缺課，天眼不煉自開。晚上經(jīng)常一個人跑到寺外，不是隔河遠望龍灣，就是凝眸盯著飲馬溝。時間長了他就把他看到的連比帶劃，在地上寫畫，告訴能學(xué)。到了晚上拉他們?nèi)タ?，連說帶指。能學(xué)以為他著了不干凈，叫人把啞徒拉進廟里，用黃錢擦身，在佛前焚香化衰，為啞徒祛邪賜福。啞徒只是搖搖頭，倒頭就睡。
第二天，啞徒過河買了些筆墨和白紙，回來就開始畫畫，他畫河對岸的那些景致，那些奇異的南樓，穿著古怪的人群，那些奇石異峰等。然后他又拿著這些畫，拉著寺里的和尚們到河邊。把畫一張一張地打開，指著對岸不同的地方，呀呀呀的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嘔一達達，嘔一達達。”可他們搖著頭、擺著手表示什么也看不見。
時間長了，和尚不跟他去了，他也不再給和尚們說了。他就找寺上敬香的龍灣人說，但那些人也聽不懂他的“嘔一達達，嘔一達達。”也讀不懂他的手語，看不懂他那些奇怪的畫。他急了，順手拿來燒火的棍子在地上寫了四個大字：“龍灣要變。”就在這時，天空突然陰云密布，雷電轟鳴，風(fēng)雨大作，那看到了雷部正神站在云端，帶著天兵天將。
眾人都大吃一驚，認為啞徒前世造孽深重，今世受此磨難，嚇的人人都不敢向前。只有能學(xué)大師忍不住大叫一聲：“?。剑?rdquo;，從殿內(nèi)直沖出來，跑下臺階撲到啞徒身上，忙喊道：“快來人啊，快來人??！把他抬到廂房。”
好在能學(xué)懂得些醫(yī)道，一看啞徒那血染紅了的上身、向外流血的肩膀，他被嚇呆了。天那，肩膀上被打了一個雞蛋大的洞，透亮透亮的。他趕忙吩咐拿來刀劍藥為啞徒止血包扎。
傷口處理好了，但是啞徒還是沒有醒過來，他渾身發(fā)燒像著了火似的，只是出著一口氣。就這樣一直昏睡了三天三夜，能學(xué)與和尚們輪流守候。
“啞徒醒過來了。”寺里的僧眾聞訊都擠進廂房里來看啞徒，啞徒睜著眼睛看著圍在身旁的眾僧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下來，浸濕了枕頭。
時光如箭，不覺三十多天過去，啞徒的傷口快好了。就是肩膀上留下了一個雞蛋大的孔。從此，啞徒就像平常人一樣，什么景都看不到了，他什么也不說了，他只是默默地干活。
那天他又撿柴，碰見了一條金環(huán)蛇，就去惹它抓它，想叫蛇咬他一口，可是他幾次抓起來，那條蛇幾次都像泥鰍一樣從他的手中滑脫逃走了，沒有絲毫報復(fù)的意圖，他又去追趕，那條蛇就鉆入前面的一個洞里了。他有些生氣了：“干脆，我躺在這兒，壓住這個洞口，看你出來不出來。”他心里這么想，也就這么做了。
他躺著躺著，心里一迷糊，就看見一個身穿黃黑披風(fēng)的老漢，笑瞇瞇地向他走來：“呔，小子，不要輕生，你本是道門中人與佛門無緣，應(yīng)及早離佛寺而去，到壽鹿山出家，以隨天意。”啞徒一驚，原來是南柯一夢。又想起兩月前的事，只覺迷迷糊糊，也像是一場夢。
他回到寺上，又過了幾天，就拜別能學(xué)法師，拜別了諸位和尚。
啞徒離開清涼寺，先到中衛(wèi)高廟住了幾天，后來轉(zhuǎn)身到壽鹿山上皈依道教，法號凈覺。之后住進了雙龍寺，不知怎的，人們忘了他的道號，只叫他金道。
